——读高岱书法有感

虽然会写字，也偶尔写点毛笔字，但是，对于书法艺术，我实在是个外行。记得大约是1991年，已经故去的鲍时祥先生约我去董治安教授主编的《中华文化精华文库》编撰一本赏析中国古代书画艺术的书，按要求，是包括绘画和书法的。我当时正在艺术学院担任美术史课程，素材倒也不乏，信手拈来，感觉还算轻松。但是，在我的课程中，主要是绘画、雕塑、建筑，至于书法，涉及甚少。所以，写了二十来万字，绘画占了十几万，书法却迟迟无法推进。后来，幸而鲍时祥先生告诉我，准备将绘画、书法分为两册，书法另请秦永龙先生编撰，我只写绘画即可。我这才喘了一口粗气，放下心来。从而就有了文库中的《书法精品》和《名画精览》两册。我得见这两本书的时候，已经是1993年初夏时节，迫不及待地拿起秦先生的《书法精品》，如饥似渴地通读一遍，顿觉面前出现了一片从未留意过的新天地，感叹着祖国的书法艺术和绘画艺术一样的博大精深！从此，我从满足于“会写字”的境界，渐渐的也成一个汉字书法艺术的爱好者。
说实话，这样的转变应当感谢秦永龙先生，虽然我们至今未曾谋面。

古代画论提出“书画同源”的说法，是指的中国古代书法与绘画都是以线条为造型基础的。书法艺术是一种以文字为对象的造型艺术，因此它具有认知和审美的双重功能，二者不可偏废。文字是人类交流思想的工具，书法艺术说到底也就必须使读者在认知内容的基础上，体验书法艺术的形式美。汉字书法艺术，我个人以为包括三个方面的审美角度，其一是单个汉字的结体之美，汉字俗称“方块字”，单体汉字书写的基本笔划是横、直、撇、捺、点、勾等极其简练的几何线条，利用这几个简单元素的排列、组合，创造出变化无穷的字形来。这使我想到荷兰新造型主义艺术家蒙德里安（P•Mondrian,1872-1944），他创造的“极简艺术”是用“水平线、垂直线、红、黄、兰、黑、白、灰”为元素，作种种不同的组合而形成的。虽是异曲同工，但却比汉字的创造晚了四五千年。其二是间架之美，间架结构是汉字构图所形成的一种节奏美、韵律美，汉字的基本构成单元是点和线，点和线的疏密、交叉、连接、间隔，是形成这种节奏和韵律的基本手段。不同书体之间的审美区别，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它们之间间架处理的规律不同。其三是它的衔接之美，或者说它的气势之美，书法家要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要通过许多单个汉字的连接，最初往往是均等的排列，所谓“横成行，竖成列”。但是，在行书和草书的书写中，就突破了这种呆板的形式，讲究气势的连贯，通篇龙飞凤舞，一气呵成。这又使人联想到美国20世纪行动主义画家波洛克（J•Poiiock,1921-1956），他把画布铺在地上，提着颜料桶，一边奔跑，一边洒滴，在画面上流下节奏独特的线条和斑点，成为惊世骇俗的抽象画，其实，那效果很像我国唐代著名的书僧怀素和书家张旭的狂草作品，当然，他比怀素的年纪要小一千三百多岁。为了把这三方面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们的祖先创造了最为得心应手的工具——毛笔。汉字书法之美正是经过毛笔写出的线条，创造出令具有各自的文字书写系统的全世界各民族叹为观止的书法艺术。

自古以来，有许多书法家虽然书写同一本书，但是由于个性、修养和经历的差异，出现的风格往往很是不同，例如唐代楷书书法家颜真卿和柳公权之刚柔，宋代行书书法作品中的苏轼与米芾之飘逸与凝重等等。有人说是“书如其人”，应当说是有一定道理的，却也不可以绝对化，秦桧、蔡京、汪精卫都是汉奸，但从他们的书法上，无法定案；宋徽宗赵佶，性格软弱，丧权辱国，最后当了俘虏，但是从他创造的“瘦金体”书法看去，还是蛮有“骨气”的。当然，凡是专注于一门艺术而执着追求者，必有一颗忠贞赤诚之心，和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但是，在硬笔书写工具传入中国之前，每个读书人从儿提时代就和毛笔打交道，写到三四十年，乃至五六十年上，还能写不出一点功夫来么？所以我以为，除了刑事侦探运用笔迹比对，作为侦查手段之外，艺术上倒也不必那么叫劲儿。

书友高岱，祖籍莱西，1955年生于济南。自幼家学渊源，随祖辈、父辈习书，天赋聪颖，勤奋好学，少年时代，从书法家朱学达先生习正楷，每受褒扬。后习行书，从吴皇象《急就章》入手，对晋人《济白帖》、《李柏帖》，陆机《平复帖》，二王、颜真卿、米芾诸家皆尽心钻研，反复研习，爱不释手。青年时代转而精研汉碑，尤其喜爱《张迁碑》、《石门颂》，直至泰山《经石峪》；在学习中，涉猎大篆、简策，于行书中追求篆籀之气，形成了他的富有自己个性追求的行书风格。他的行书作品，潇洒飘逸，流畅中透出一股简隶和篆籀的质朴和古拙之气，我是十分喜爱的。孙过庭在《书谱》中说：“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成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留不常迟，遣不恒疾，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把汉字书法艺术中的各种辩证关系，讲得非常到位，我看高岱的行书作品，就具备了这种变化之美、和谐之美、中庸之美，才得到理解中华传统美德和传统文化的精髓的海内外同胞的喜爱。他的作品多次在全国、省、市的各种展览上获得好评。并在港澳地区和东南亚各国、韩国、日本等多个国家的巡展中，为弘扬华夏文明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高岱同志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东画院高级画师、山东省东方国际名人书画院副院长。这是他的勤奋所应当得到的回报。

我祝愿他的书法艺术取得更大的成就！

2007年4月16日

注：本文作者朱铭系全国政协常委、山东省政协副主席兼文史委主任、著名学者、美术理论家。